妻子问:“把积蓄都用上去,你不打算放高利贷了?”哈同的一双大眼睛里闪烁出狡黠的目光:“罗嘉陵,你听我说,放债是赚穷人的钱,可是穷人身上能赚多少?我们犹太人有句俗语,靠别人口粮过日子,就得挨饿,所以只有经商做生意,投机取巧,在有钱人身上打主意,这样才能发大财。”罗嘉陵心领神会,而且立即呼应:“我们中国也有一句俗话,马无夜草不肥,人无横财不富。”这对迷醉于发大财的夫妇,就照丈夫提出的计划,先将三茅阁桥的这2亩土地,抵押给与新沙逊和老沙逊都没有密切关系的美商花旗银行,再在江西路、河南路一带物色到一些已经造有石库门房屋的空地,串通该处的地保,先放出空气,假称这处将由洋商强收。土地的业主怕白白充公,就低价出卖给哈同。哈同竞以2亩地的抵押款买进南京路4亩土地,加倍获利。
哈同在买卖地产方面也有超人的经验,决定哈同洋行以经营地产为主。哈同对此还有独特见解:“土地本身并不值钱。在农村荒地上下种耕耘,长出粮食来才有收获;城市里在空地上造起房屋,地皮才产生价值。哪里越繁荣,地产就越值钱。别的洋行,把地产做买卖,低价收进,高价卖出,从中取利,可这是一种投机,也是赌博!你赢钱了,别人就输,也难保你永远会赢?只有在土地上造屋,或者租给人家造屋,你收租费,利润虽不大却是脚踏实地的永恒利益!按照哈同的判断:“从河南路到静安寺,十几年后这一带可能是公共租界内最繁华的地区,也一定会成为全上海的黄金地带。”可见犹太人的房地产眼光,在90多年以前给出的上海地产预测与今天的实际状况竟然丝毫不差。
听完哈同的地产策略,罗嘉陵迟疑地说:“难道别的洋行就不会和你竞争?”
不会,暂时还不会。哈同自信地摇摇头,又指出其中原委,“他们把土地和其他商品,如鸦片、棉纱等一样看待,买进卖出,只知道在交易中赚取差额利润,并没有当作真正的事业,租界的地产实在是洋商们最肥沃的领土,占有了它,就能占有一切!他们也已满足于南京路东段的繁荣,根本还没考虑到发展和开拓。其实,今后那里繁荣了,利益就越大。”
“那些西洋人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愚蠢,他们也会到西区来做生意。”哈同似乎早有谋算,沉稳地打定主意:“我的土地只租给中国人,我造的房子只向中国人出租。这里虽然是租界,可是毕竟在中国土地上,中国人比外国人多!他们要办的事业也一定会超过外国人。有些西洋人在租界上有权有势,处处欺侮人。我怎么压得过他们?倒是中国百姓忠厚老实,容易对付。”
罗嘉陵对洋人穷凶极恶抢占上海土地感到困惑,不禁询问:“中国地方这么大,英美法这帮洋人为何只咬住上海不放?”哈同沉默片刻,然后感慨地发表高明的见解:“我到过东方很多地方,印度太热,山打根荒僻,香港只是个孤岛,没有一个地方比得过上海。我仔细查看过地图,上海是中国内外通商的交通要道,出吴淞口一条长江直入内地,向外可以接上太平洋。将来太平洋航运发达,中俄铁路开道,东西方的商业中心一定在上海。它像是一个人的喉咙口,从外面能输进大量洋货,又可以伸进口去掏走无尽资源财宝。我佩服西洋人,他们聪明,有眼力,看中了上海,就抓住不放。我一到上海,也觉得这是个宝地,再也不肯离开。”
“可是,”罗嘉陵对哈同既赞佩,又惋惜,“你竞争不过沙逊、渣甸这些洋人。”哈同莞尔一笑:“他们是老鹰,东飞西闯公开抢肉吃;我是小鸟,躲开老鹰,暗地里自己找吃食。有机会就吃几口,多吃就能吃饱。”
三、哈同的生意经
当时的哈同洋行坐落在上海南京路河南路口,这里是公共租界东首繁荣地段的尾端,也是哈同今后向西部开拓地产的起点。这一带的建筑远不能和外滩那些巨厦高楼相比,仅仅是一座座四方形瓦顶二层砖木结构的普通洋房。哈同洋行更不及沙逊、怡和、仁记等大洋行以及汇丰银行那样高贵而有气派,门口没有巡捕守卫,挂在外墙上的铜牌,既不显眼,也比别人小一倍。刚开办时,整个洋行只有一个大写字间,几张松木写字台,椅子,也是中国木匠做的靠背椅;地板不油漆,也不铺地毯,几扇窗户连窗帘也不挂,夏天时太阳西晒,冬天里寒风从窗缝里直钻进来。他所聘请和雇用的都是中国人,原来在沙逊洋行不受重用的宁波人袁祖怀、苏州洞庭山买办世家的席正甫,来担任正副买办。一个是专与租界当局、中国官府打交道,一个周旋于各大外商银行之间。此外只有账房、跑街、庶务和杂务工各一名,其规模之小,人员之少,在上海洋行界中居末位。有人讥嘲这个犹太大班吝啬,故意装穷。其实哈同是以简陋的外表掩盖他的勃勃雄心,也不愿像其他洋行那样,以洋派气势吓退中国客户。
哈同当上了大班,可还是和过去一样,每天清早第一个到洋行,不等杂务工张阿忠吃好早饭,他就亲自动手扫地、抹桌,等其他职员准时来上班,写字间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,像教堂一样,显得整洁而肃穆。职员们因迟到感到不好意思,大班却并不在意,还像下属迎接上司那样,起身对他们拱手含笑招呼:“发财!发财!”他每天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,细致周到。他很少发号施令,却事事带头去做。去官府、银行时,他恭敬地跟随在两位买办后面;买地、收租,他带领跑街和账房,勤劳地走在前面。对待客户,不论生意大小,一律平等。遇到大客户,他就亲自上门,不谈成功决不退出;客户到洋行来,不做成生意不让你出门。
可是,比起以前来,哈同在装束打扮上稍有不同。他出外不再穿那套穿了十多年的旧西装,在家里除了安息日独自一人坐在暗室时,平时也不穿那件从印度带来的土耳其长袍。他每天细心地梳理一头浓密的头发,而且看到一些洋大班们大多蓄须,他也学着在鼻子下留一撮胡子,既有别于过去小职员身份,也的确显得威严神气。他也开始学抽雪茄,可是只用牙签插在烟头,牙齿咬住牙签,总不点燃,只求嗅嗅香气就很满足。别人见到他逐渐发胖的身躯、整齐的服装和一脸笑容,又当起大班,想造花园,就恭维他已是身价不凡的富翁,和其他洋行大班一样开始过高贵荣华的享乐生活。